未得

雪暴续9：烟火

六月初，孙妍答应同事端午节来当劳工终于换得两天假期。

天光将明，窗外的路灯还亮着，孙妍起床收拾东西，本来打算穿衬衫和长裤，忽然看见衣柜深处那件绿色的长裙，她伸长胳膊从密密麻麻的衣架里把裙子抽出来。这是一件豆绿色的收腰连衣裙，V领半袖，裙角直至脚踝，这个颜色十分挑人，容易显得肤色暗沉。好在孙妍肤色雪白，更衬托的她干净可人。搭配一双棕色平底鞋，同色的渔夫帽，化了淡妆，换好衣服，孙妍早早出门来到了火车站。

想念这碗药当真着喝着苦，苦得毫无头绪，苦得甘之如饴。

孙妍下了火车直接打车来到王康浩的住处，下车关上车门那一刻她才顿悟自己没有钥匙，她暗笑自己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本来打算给他一个惊喜现在看是不行了。给王康浩打过电话，她一个人在小区里溜达，下午两点是最热的时候，她找到一个树荫，一头小白猫伸长四肢扁扁乎乎的躺在地上，见有人过来动都没动。孙妍忍不住提前裙子的两边向中间卷起蹲下来看它。

“孙妍！”王康浩推门下车冲她喊到。

孙妍闻声站了起来，放下的裙摆旋转成一波涟漪，好像一株夏荷开在王康浩的眼前，碧波荡漾，搅得他心乱如麻。

孙妍快步走过来，一下子抱住了王康浩，她的手臂轻松的搭在王康浩的肩膀上，似雪白的藕段。

王康浩的手抚在他柔软的腰肢上，低头抵住孙妍的额头，“怎么突然就来了，我以为要下周才能见到你。”

她抬着眼看他，没有说话，他明亮的眼中是自己的笑脸。孙妍轻轻踮起脚尖在王康浩的嘴角亲了一下，她刚要落脚，腰上的大手用力把她固定住，王康浩歪头含住她的丰唇，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哦吼……”一声响亮的口哨从车里传来，王康浩头都没抬，伸出手一招把小王叫了过来，“叫嫂子。”

“嫂子好，我是王思宇，是王哥的跟班。”

孙妍被他逗乐了，“你们忙吧，我先把东西拿上楼。”王康浩把钥匙递给她，“我很快就回来，你先上楼补个觉。”

“嗯，注意安全。”

孙妍的东西很简单，一个斜挎的随身小包还有一个轻便的旅行袋，里面是她换洗的衣物。

这是孙妍第一次到这里来，她用钥匙打开门把旅行袋放在门边，地上只放了一双男士拖鞋，孙妍打开左手边的鞋柜，里边零星放着几双王康浩的鞋子，她上下翻动了一下并没有拖鞋。孙妍关好门，换上王康浩大大的拖鞋，脚趾有种找不到边的感觉。

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南边客厅里一张灰色的短沙发，一个小茶几，对面墙上一台壁挂电视，是租房的标准配置。其他多余的东西一点也没有，似乎不像有人住过。孙妍又来到卧室，这里总算有一点人生活过的气息，一条毯子散在床上，旁边还有几件衣服，孙妍打开旁边的大衣柜，里面空荡荡的挂着几件外套和T恤。孙妍捡起床上的衣服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有淡淡的汗味应该是换下还没来的及洗。她从卫生间找来一个红色的塑料盆把衣服泡在里面，准备一会儿洗。

厨房里面有简单的炊具和餐具，孙妍用手摸了一下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她皱皱眉头，看来工作真是不少。

王康浩回家正好在楼下看见要出门的孙妍，孙妍斜挎着一个小包，手里拿着一张A4纸，双眼盯着纸上的字念念有词。她可能没注意到王康浩，王康浩悄悄凑过去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

“你这是要改行啊？”

“啊！”孙妍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有声音。”

“是你太专注了。”王康浩从她的手中抽出纸张，上面分类列着采购清单，最上面是水果蔬菜，油盐酱醋，下面是日用品，有牙刷，沐浴露，纸抽，拖鞋……王康浩略过中间部分直接看向最后一项，洗衣机，没错，是洗衣机。

“老婆……你这个清单上的东西要是都买了我怕是要破产！”

孙妍扭过头看他，她第一次听他这样叫她，不知是不适应还是还是不习惯她有那么一瞬微微的愣住，旋即她想起他们已经登记两个月了。

“怎么了？”

“没什么。”

说完孙妍低头笑了，她伸出右手挽上王康浩的胳膊，“没关系，破产我养你。”

两个人去了最近的大润发，孙妍对照采购清单上一项一项的划掉，王康浩则负责推车和做决定，孙妍有轻微的选择困难，可选择的对象越多她做决定就越慢。王康浩为了节省时间不得不帮她做选择，他做选择的方式也很简单，一般都是孙妍第一次拿起来看的那一件，功能基本一致的东西，第一眼看中的往往是最中意的。

东西已经装满了两辆推车孙妍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王康浩不得不提醒她再买就真的要改行开超市了。

“那好吧，明天再来！”孙妍举起手中的清单，“刚刚一半！”

王康浩在心里默念，为何女人如此麻烦！

两人回到家，王康浩主动请缨做晚饭，孙妍负责整理东西，看着几乎占满客厅的一堆袋子他实在觉得无从下手。

“你行吗？”孙妍的目光中满是质疑。

“那你来？”王康浩挑衅道。

“还是你来吧，不能打消你的积极性。”两个人叮叮铛铛的忙活起来。

王康浩还真会做饭，以前自己偶尔也做，只是最近太忙家里好久没有开火。他做了一个香菇油菜，煎了两块三文鱼，当他兴致勃勃的把菜摆上餐桌准备去邀功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米饭，他没做米饭。他急忙打开厨房的柜子翻找，家里一粒大米的影子都没有。他想起来之前有一小袋，但是受潮发霉被他扔掉了。他站起身把双手交叉用力的搓了搓，事情有点棘手，不好办，饿肚子事儿小，丢面子事儿大。

孙妍还在客厅低头收拾东西，一双大脚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从一堆包装袋中抬起头看见一张谄媚的脸，孙妍有种不吉利的预感。

王康浩哈着腰，砸吧砸吧眼睛说道，“孙妍，米饭比较硬，对胃不好，咱们吃面怎么样？”

“吃面？可是家里有面么？”

“有的，有的。”王康浩面带微笑的回答道。

孙妍看着他不自信的样子更觉不妙，她站了起来透过他的肩膀往餐桌的方向望了一下，王康浩顺着她的方向晃了晃身体不让她看。孙妍伸出手将他按住，噗呲一声笑了。

餐桌上两盘菜，两碗泡面。

她转回头看王康浩，王康浩捏着眉头说道，“我下楼去买……”说完撒腿就要走，孙妍一把拉住了他，“这个就行。”

两个人吃过饭已经七点多，楼下不远处广场舞正是热闹。

孙妍洗过澡换了一件吊带睡裙，用一条毛巾包住刚洗过的头发，踩上鞋来到客厅。王康浩正歪在沙发上看电影，看见她过来顺手接过毛巾帮她擦头发。

“你在看什么？”

“一个前几年的电影。”

孙妍转过头，屏幕上詹妮弗·劳伦斯正搭弓拉弦一箭结果了对手的性命。孙妍被这个飒爽英姿的动作吸引，扭过身体认真的看起来。

“啧啧，如果是我在竞技场肯定第一个被干掉！”

“不会的。”王康浩头也没抬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

“为什么？”孙妍怀疑他瞧不起自己，或者她根本上不了竞技场。

“不是还有我么？我会保护你。”王康浩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这句话是话赶话顺口说出来的。不是有意哄她开心，也不是在表明决心。

孙妍分明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她知道他不会有意讨好自己，越是自然而然的出口越是叫人心里又软又柔，轻轻荡漾。

在王康浩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你我之分，他爱她胜过爱自己。

“好了，我自己来，你快去洗澡。”

王康浩进了卫生间换了一条干燥的毛巾给她，自己洗澡去了。

孙妍似乎真的被电影吸引，她端坐在沙发上，手中捏着毛巾，抻长了细细的脖颈，呼吸也随着剧情时快时慢。王康浩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孙妍这副模样，他忍不住站到孙妍的正前方。

“不要胡闹。”孙妍用手推开他。

王康浩像牛皮糖一样又弹了回来。

“不要胡闹，马上就到最关键的时刻了。”

王康浩蹲下身，注视着那双目不斜视的猫眼。显然那眼神已经越过他投在屏幕上，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豹眼圆睁扑了上去。

“哎……你……”

孙妍的理智在分分钟内被摧毁，神奇的是她在最不应该的一刻想到了她此行的目的。

“康浩……我忘了最重要的……事，我，我选好了……几套房子……啊”

那豹子气她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唠唠叨叨，忍不住切中她的喉头要生吞活剥了她。

也不知道孙妍后面的电影有没有看完，也许不用再看，已有答案。

夜色沉沉，寂静无声，客厅里的电影还在兀自播放，帅气的山姆·克拉弗林已经上场。新摆好的东西滚了一地，卧室门口地上躺着一件吊带睡裙，它的主人此刻正在暗自腹诽，自己真是一只送上门的小白兔，哦，不，是一条口干舌燥腰膝酸软无力挣扎的死鱼。

第二天是周六，两个人上午出门买了采购清单的下半页，空空如也的小家内凭空添加了好多物什。两个人关起房门忙活了一天，直到周日的早上王康浩才出门去上班。

出门前他突然问孙妍：“你认识一个叫何晴的人吗？三十出头，黑龙江人。”

“何晴？”孙妍低头思索了一下，“没有，这个人怎么了？”

“没什么事，是一个案件的线索，你回医院的时候注意一下，如果有通知我。”

“哦。”孙妍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下午我就走了，房子就选那个装修好的？”

“嗯，就选那个吧，离你家也不算太远，咱俩也没时间重新装修，这个手续办好就可以入住。”

“嗯，等我那边订好了告诉你，你安排好时间回去把手续办一下。”

王康浩突然有点舍不得出门，他低头牵起孙妍的两只手揉捏，“穿裙子真好看，以前都没见过你穿裙子。”

孙妍感受到他的情绪微微的波动，像一个撒娇要糖的孩子，“那以后就多穿裙子。”说完踮起脚尖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走吧。”

“嗯，走了。”

下班回家，王康浩推开家门，屋子里静悄悄的，风吹过阳台洗过的衣服在微风里摇荡，茶几上放着纸抽和一束百合，餐桌上铺上了新的桌布还有凉水杯。王康浩低头换鞋，门口并排放着一大一小两双拖鞋，这个临时的家孙妍只待了三天就完全不一样了，有了女人的味道，也有了一种烟火的气息。

王康浩心里空落落的，他径直来到卧室，毯子铺的整整齐齐的，他一头躺在床上。跑了一天有点累，他在孙妍的味道里沉沉欲睡。忽然他发现大衣柜的门没有关严，透过一道窄窄的缝隙他看见一摸绿色。王康浩起身拉开衣柜门，那条绿色的长裙就挂在自己的外套旁边。和他的夹克比起来，长裙柔软飘逸，一长一短，一刚一柔，两者相得益彰。

王康浩轻轻的笑了，他心里热乎乎的，刚才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被赶跑了。他感到有点饿，来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弄点晚饭。

水池的旁边就是冰箱，王康浩打算拿两个鸡蛋简单的炒个饭。打开冰箱他就愣住了，原本几乎空无一物的冰箱被塞的满满当当。他一一的拿了出来，最上面是水果，苹果两个，白梨两个，桃子两个，一串提子，这些都已经洗好用保鲜膜包好，还有一盒切成小块的西瓜，王康浩把西瓜留出来把其他水果放回去继续清点库存。中间一层是蔬菜，王康浩拿出一把西芹，上面贴着标签:牛肉切好放在冷冻室里，里面还有两份黑胡椒调味料，这是做两次的量。再拿出一盒看起来花花绿绿的，王康浩抹掉盒子表面的水汽发现里面是甜玉米、豌豆还有切成和豌豆差不多大小的胡萝卜。王康浩笑了，孙妍自己都不怎么会做菜，这些胡萝卜不知道要切多久。

再往下依次是油菜，香菇，荷兰豆，黄瓜，西红柿，基本上每个小包装上都贴着纸条，上面写着需要的配菜是什么，在哪里。

王康浩又抽出冷冻室的抽屉，里面也是满满当当，他没有再看，挑了一盒切好的牛柳拿了出来，还有刚才的西芹，正好可以做西芹牛柳。

等着牛肉解冻的功夫他发信息给孙妍，“到家了么？冰箱里的东西够我吃到下次你来了。”

孙妍很快回复他:“想的美，下回我就不去了，这些东西吃了了你就该回北京了。”

“哪有那么快？你切了那么多东西有没有伤到手？”

过了一会孙妍发来两张照片，是两张白胖的小手。

王康浩回她，“嗯，有进步。”

孙妍回了他一个撇嘴的表情。

王康浩笑笑回到:“下次不用给我准备这么多东西了，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旁边是一个胜利的手势。

过了一会孙妍回复道:“不希望你太辛苦，回家连口热水都没有。我希望每天早晨都能和你一起醒来。”

无他，只是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你是人间烟火，你是六月碧荷，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